故人

云台山脚。

铭心抬头看了一眼，望不到顶的石阶直插云霄，如天梯一般，通向的，却不是天堂。

他依旧是那身麻衣，长发披散在脑后，拾级而上，每走一步，就感觉身体沉重了一分。

徒儿啊，备茶！”老道人仰面躺在藤椅上，双眼紧闭，感受着阳光的温暖。

师傅，要来客人？”小道士一脸诧异，自从他上山来，就没见过其他人，也从未见过老道士有什么朋友。

一个故人，已经到了半山腰了。”老道士淡淡的说道。

好嘞！”小道士应了一声，去了厨房。

今日的石阶登的格外的困难，铭心能清楚的感受到，这石梯上的封印，比他上次来的时候要强很多。

此刻的他看似轻松，实则像是有一座大山压在身上一般。

尽管平时去哪儿都不用走路，但是到了这云台山，纵然天大的本事，都要一步一步走上来，且一步比一步艰难。

他曾问过那老道，那人只告诉他，为了清净。

清净？这般的石阶，怕是再没有第二个人能一步一步走上来，这地方，确实清净。

登顶时，压着身上的所有重量瞬间消失，整个人都轻松了很多。

人生在世，何尝不是跟这云梯一样，没走一步，都比之前艰难。

一个破旧的门楼矗在眼前，上有木匾一块，已经摇摇欲坠，书四个大字一间道观”。

门前尽是丛生的杂草，让人觉得这地方已荒废多年。

贵客远来，请进！”门里传来一个苍老有力的声音，门，应声而开。

铭心嘴角微扬，多年来，此人还是这样。

抬脚走了进去，这院子，还是没变。

铭心在这世间少有朋友，因为世人寿命太短，一次醒来认识的人，大都活不到他下次醒来，故此，他鲜少与人结交，这老道，是个例外。

他此番，已是第四次来此。

一间道长。”铭心进门，看着藤椅上的老道士微微颔首。

好多年不见了，你好像醒的比上次早了。”一间将腿从石桌上放了下来。

这世间的岁月太快，我睡的时间，都是天定。”铭心坐在了对面的石凳上，淡淡回答。

师傅，茶来咯！”小道士端着木质托盘，从里间走了出来，托盘上，是两个放了茶叶的石杯，并没有沸水。

放那儿吧。”一间淡淡的说道。

铭心看了一眼茶杯，手指轻轻一点，杯中就灌满了水，带着苦味的茶香慢慢飘出。

大哥哥，你好厉害啊！”小道士露出崇拜的神色。

没见识的家伙！”一间习惯性的一巴掌拍了过去，又拍空了。

尴尬的收回手，去拿茶杯时，却什么都没有摸到。

你要瞒我几时？”铭心品了一口茶，将另一个杯子推了过去。

呵呵，还是被你看出来了。”一间摸索着将茶杯递到唇边，抿了一口，瞬间吐了出来，脸色骤然变得难看。

狗日的！你泡的什么茶？”一间拍着桌子质问。

小道士赶紧缩到了铭心身后：哥哥救我！”

我让你招待客人你泡啥？”一间胡子上还挂着茶末，手指着小道士，破口大骂。

挺好。”铭心又续了一杯茶，淡淡的说道。

他活了许久，喝过这世间所有的茶，并不在意茶的味道，而是和谁品茶，况且，眼前这杯高沫，并不难喝。

师傅，我给您换一杯？”小道士受了惊吓，声音都有些颤抖。

算了，滚到后边去！”一间摆了摆手。

小道士如获大赦一般，一溜烟的跑进了后院。

你又看了什么不该看的？”铭心手指在桌上轻叩，双眼盯着一间。

唉，能看什么，还不是窥探了天机，遭了报应。”一间笑着说道。

看到了什么？”铭心心头一动，也许，和自己感觉到的危机有关。

记不得了。”一间摇了摇头。

活了这么些年，你还是那般，非要去窥探天机。”铭心有些无奈，这老道士平时没事干，就喜欢掐算。

虽然嘴上这么说着，但是这毕竟是自己少有的朋友，铭心一手捏住一间的无名指，一股清凉的气，传进了他的身体。

片刻后，一间睁开浑浊的双眼：若不是你醒了，我怕是再没机会看见这世间的模样了。”一间笑呵呵的说道。

你若是不那么好奇，就能一直看着这世界了。”铭心头也不抬的说道。

这么多年了，你还是没变，一点都不老，不像我，黄土已经埋到了脖子。”老道笑着说道，言语中，只有调侃，没有羡慕。

是啊，古往今来，纵然有很多人追求长寿，但是，与天地同寿，又有几人受得起这寂寞？

铭心抬眼看了他一眼，这老道士是个奇人，已经活了几百年了，若不是日渐苍老，他几乎都以为他跟自己一样，不老不死。

若是这世间没有生老病死，多好？一个念头在铭心脑海浮现，只瞬间，便被打消，若是没有生老病死，那不就乱了？

下盘棋吧。”铭心单手一翻，桌上便落了两盒棋子，石桌也变成了棋盘。

我先行！”一间一把抓过黑棋盒子，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落了子。

铭心摇了摇头，这五百年，他每一次，都让他先行，纵然让他多少子，他都赢不了。

那是铭心唯一一次被吵醒，有些不悦。

吾号铭心，铭记本心，汝何许人，扰人安眠？”铭心睁开眼，盯着手执桃木剑的道士问道。

秦始皇复活了？”那道士咂了咂嘴，看着从白玉鎏金棺里坐起来的铭心嘟囔着，却没有一丝惧怕。

吾非始皇，吾号铭心。”铭心起身，从悬在空中的棺材里，直接落到了道士面前。

管你是人是鬼，受死吧！”道士咬破手指在胸前结印，几张符纸凭空出现，朝着铭心压来。

铭心不躲不闪：你是三清后人？”

你不是鬼？”道士看着消失的符咒，收回了桃木剑。

亦不是人。”铭心淡淡说道。

我叫一间，三清子弟。”

吾号铭心。”

该你了！”一间趁着铭心走神，偷偷换了棋子，并且好意提醒了一下。

你赢了。”铭心看了看棋盘，无处落子。

他方才，看到了一间所说的，天机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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