寒门女明星05

向少锋接到回信，对着这个陌生的地址愣了几秒，他已经多少年没去过上环了。在他的印象中，上环那一片到处都是小店子，蟑螂遍地污水横流，古惑仔一手提酒瓶一手拎钢管在街边一步三晃，食品质量和用餐环境都很堪忧。许沁柔请他去这个地方吃饭，让他难免想到一些不着边的事。不过旋即他告诉自己，这只是童年时期的回忆，过了这么多年那边一定有整改，说不定发展得还不错。况且自己邀约都定下了，这种时候哪有爽约的道理。

李斌得知他们定下的约会之后，大呼小叫要他快点交付游艇，他已经等得不耐烦，早就想出海晃悠了。向少锋一边笑骂他利欲熏心，一边将钥匙丢给他：我新买的游艇，还一次都没开过，就让你顺走了。早知道就不答应你的赌约，想想简直无聊，三十多的人还玩这个。”

你有脸这样说？”李斌鄙夷地看着他，弄不好就是这次赌约让你坠入爱河，你之前跟那么多个靓女都没结果，我看这回这个有戏。人家多主动啊，不要你请，反过来请你。”

拉倒吧，你还为我操心婚姻大事，自己都光棍这么多年。”向少锋反唇相讥。

有什么办法，我喜欢的姑娘不喜欢我。”李斌耸耸肩，我就只好在小说和歌词里寄托对她的爱意，将每个女主角都染上她的色彩了。”

就算是这样，也掩盖不了你拖稿两个月的事实。”向少锋并不买账，你杂志连载结束多长时间了还没写好大结局？我等着你出书等得心焦，你要是这个月还搞不定，游艇还我！”

李斌举起双手讨饶：要是出不来，大不了我付你一半的游艇钱。”

二人靠在栏杆上看海浪翻滚，余下的时间谁也没说话。等到这段小憩过去，向少锋要奔赴一个商务宴，临走前李斌拍了拍他肩膀：约会愉快。如果真的觉得有戏，事成了你得请我吃饭，我要把最贵的海鲜全部点一遍。”

没影子的事，还海鲜，看看你腰围，将近二尺八了，早晚吃死你。”向少锋匆匆离去。李斌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，然后再点了一杯酒，开始思考下一部小说的题材。

许沁柔提前两天赶到旧家，将店子卫生打扫一番，买了一整只肥鹅，切片之后浸泡其中。食材完备之后，她回到楼上旧屋，将就着睡了两晚。母亲遗像还挂在墙上，半夜起来上厕所的时候直勾勾地盯着她。她尿完后就清醒了，毫不畏惧地反盯回去。

现在你再也没法阻止我同男人交往了。”她喃喃自语。

顿了顿，又道：不过放心，我会保护好自己。”

绝不会落到你那一步。

翌日下午就是向少锋造访的时候，她呆在店子后厨准备晚餐。店铺门是关着的，毕竟要是让以前的邻居看到她又回来了，免不了一阵闹腾。卤水鹅片捞上来摆好，鹅肠鹅红也出炉，她正在炒蒜蓉白菜，隐约听到有人在外面敲门。抓紧时间翻炒两下，她跑到厨房门口拿出最大的嗓门嚷嚷：自己推门，从下往上推就好！”然后赶紧回去照顾灶台炉子。

向少锋今天没开车来，穿的也是便装，走在巷子中并没有人多看他一眼。好不容易找到了许沁柔信上写的门牌号，却发现大门紧闭。他试着敲门，里头传来自己开门的指令。对他来说，这倒是个新奇的体验，毕竟他从未徒手扒拉过这样的门。旁边有个女人走过，见他吭哧吭哧推得艰难，又穿得干净，不像是小偷，于是走过来帮他：你气力用错位置了。”

多谢。”门顺利开到一半的时候他阻止了女人继续帮忙，接下来我来就好，总不好让女士做这种体力活。”

开个门算什么体力活。”女人笑了笑，这家店早就关门了，你是将它盘下来了？”

嗯。”向少锋点点头，将她应付走之后，才把门打开走进去。正逢许沁柔将菜一一端上桌，她对他努努嘴：快把门关上。”

他又为此费了一番功夫。许沁柔将所有菜摆好，对他笑道：要客人受累，是我这个主人的不是。”

怎能这样讲。”向少锋笑着摇头，都是应该的。这是你的店铺？”

确切来说是我之前的，现在已经不开了。”许沁柔脱了围裙，在他面前坐下，姑且就拿来招待你，毕竟我实在没什么钱请你去五星饭店。”

亲自下厨做饭，这个待遇比五星饭店好多了。”向少锋夹了一筷子鹅片，此后便再也停不下来。卤水渗透了鹅全身上下每一处角落，静悄悄地埋伏于此，等待对味蕾发动致命一击。许沁柔没怎么夹鹅片，全程喝着潮州粥，笑眯眯地望着向少锋。到后来向少锋终于不好意思，将卤水鹅片的碟子往她那里推了推：都是我一个劲在吃，也没想着给主厨留一点，太对不住了。”

你一直在吃，才是对我这个厨子最好的肯定啊。”许沁柔笑着又将碟子推回去，要是不够吃，我再去做点沙爹牛肉。”

两人初次交流，却并无太多陌生感，食物无形之中消弭了某些本来存在的隔阂。直到这顿饭吃到尾声，两人面前只剩下粥的时候，许沁柔才主动提起情书的事：你那个朋友真是厉害，情书写得比小说还动人。哎，你们是怎么想到来这一出消遣我的？”

我保证我绝无消遣你的意思，事情从一开始就是他捣的鬼。”向少锋想都没想就抓过李斌当垫背的，不过我承认，他之前同我说过他的计划，但我一直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，结果他真的干出来了。”

他真的这么干了，到头来还不是让你占便宜？”许沁柔笑道，人家绞尽脑汁写那么多字，最后却是你出来见我，还吃到我家传手艺的卤水鹅，好处全让你一人得了，你还抹黑人家，不地道啊。”

许沁柔一直保持笑容，没有丝毫生气的意思，于是向少锋也放开了：你说的也对，刚刚我确实太没义气，那请问还有多余的卤水鹅片吗，我打包一份带给他当作谢礼？”

没了，我也来不及现做。下次吧，下次你和他一块儿过来，我多弄几只鹅。”许沁柔将最后一口粥喝完，问他要不要再来一点。粥倒是还有剩余。”

连着灌了五碗粥，泡涨了肚里的鹅片向少锋肚子已经隆了出来。这时也谈不上形象不形象，一个大嗝从喉咙口爆开，逗得许沁柔开怀大笑：幸好门是关着的，这要是让街坊四邻看到，传出去了，我们都被狗仔队烦死。”

可不是，堂堂港姐冠军亲自下厨做卤水鹅招待我，多好的题材。”向少锋索性松开皮带缓一缓，你手艺真不错，这卤水鹅恐怕是我活到现在吃过的最好吃的，之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这家店。”

你应该不常来上环。”许沁柔笑道，我家这个店开了挺多年的，不是自夸，在这周边多少也有些名气。可惜后来衰落了。”

怎么讲？”

最主要的经营人一前一后都离开了，只留下卤水鹅秘方，我又不想一辈子守着卤水鹅店，勉强开了一阵子就关了。”许沁柔叹气，做得最好的还是我爸，但是他跑了，然后我妈独力接手，店子也能经营得不错，只是不如全盛时期。再后来她也走了，你说叫我怎么继续发展？”

你爸爸跑了？”

嗯，弃我们于不顾。”

不好意思，勾起你伤心事。”向少锋明白个中滋味，你妈妈恐怕也只是捱不住了，将来她肯定还会回来找你的。”

我希望她别，都挂在墙上了，再回来是存心要我不得安生啊。”

向少锋的安慰完全反着来了，一时间气氛有点尴尬。许沁柔察觉到，温柔地笑了笑，似乎对此并不太在意：你喜欢我做的卤水鹅我就心满意足了。下回再弄瓶酒搭着，效果估计更好。只是喝粥太胀肚子。”

酒就包在我身上。”向少锋信誓旦旦，有纸吗？”

她去柜台后头找到一张便签，向少锋从口袋里掏出钢笔，刷刷写下自己的号码和地址。然后将下面空白部分撕下来，推给许沁柔。

不介意的话，把你的号码也给我？”他笑道，以后就不用写信了，想饱口福直接call你就好。”

哇，你真把我当厨娘？也要看我有没有时间，有没有心情啊。”说是这么说，她写字的手半点没停顿。

保证提前电话征求你意见，不会贸然上门的。我可不想给那些记者创收。”向少锋收好字条，起身，家里还有点事，我先走了。回见。”

许沁柔目送他离去，将锅碗瓢盆洗了收拾好，坐在桌边舒了口气。

今天他们没聊他的职业和家境，也没聊她的广告和电视剧，所说的一切与彼此的前途利益基本可说毫无关联。这是一个好的开头。她对向少锋印象不差，想必他对她亦然。联系方式一旦交换，后面的机会自然滚滚而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