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章秀色坊

谁是文丝娘，出来下！”

被迫观看了大半晚上如何以色侍人，文丝娘整个人更是浑浑噩噩，刚被赶到大通铺的冰冷床铺上躺着，就听门口有个婆子不耐烦地喊了句。

快点！”门口婆子又催促了声，文丝娘连鞋子都没穿好便不得不踉跄着出了门。

那婆子将文丝娘上上下下打量了遍，轻哼了声：算你运气好，进了教坊司居然还有人巴巴地出高价来救。”

文丝娘听了这话精神猛地一振，是谁？”

我怎么知道是谁？”那婆子态度不冷不热，拖着文丝娘沿着昏暗的回廊绕了一大圈，来到了个月洞门前，对月洞门外更暗的地方微微行了个礼，这位大爷，您要的人带出来了。”

多谢！”一只手伸出来，扔了个灰布荷包给那婆子，反手拉了文丝娘的手扯到了黑暗中，我们走！”

文丝娘看不清来人相貌，只能从手腕上的力道和声音分辨出来人是个年轻男子，身量还不矮。可是想遍了和文家交好的人家和远在璐州府的文家本家，都不该有这么个人，顿时吓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，你是谁？”

文小姐，在下戚云祺，冒犯了。”戚云祺本不想在教坊司内让人看到脸，这才费心找了这处隐蔽地方，岂料文丝娘得救之后不是感激涕零跟着他就走，反倒又是责问又试图拖着他往回走，不得不捂着她的唇半抱着人快走几步。

这儿是教坊司的一道偏门所在，管家齐成正赶着一辆外皮不起眼的马车等在那里。两人上车后，马车沿着教坊司高高的外墙缓缓动起来，越走越远。

文丝娘目送身后越来越远的高墙，犹如身在梦中：就这样轻轻松松离开人人惧怕的教坊司了？不对！她不能这么离开。

文丝娘神色大变：停车！我不能这么走了！”

说着，她扒住车厢门就要下去，被戚云祺眼疾手快抓住肩膀扯了回来，儒雅俊俏的面庞有些扭曲：好不容易出来你回去干什么？你知道为了救你出来花了多少……”

不知道想到了什么，戚云祺突然住口不说。他虽不说，文丝娘却能想到他未尽之词是什么，多谢戚公子为丝娘劳心劳力，然幼弟尚在，我岂能抛下他一人离开。”况且荷香还在里头为她打探消息，她离开了荷香找不到人又怎么办？

是戚某考虑不周，文小姐见谅。”戚云祺眼神闪了闪，对外面叫道：齐成！”

少爷，老奴打听过。这教坊司中对女子龌龊，对男子倒是宽容许多，文少爷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。一日夜的时间能将文小姐救出已经花尽少爷您所有积蓄，若是要再想法子赎出文少爷怕是会惊动大老爷的。”

齐成先是细声细气解释了一通，又对文丝娘道：文小姐有所不知，少爷知道文府出事后第一时间就寻了我家大老爷求助。奈何大老爷官微言轻，根本没找着门路，反倒被上峰斥责一番，差点连累得丢了官职。大老爷大发雷霆，不让少爷插手文府之事，可是我家少爷……”

齐成你别说了。文小姐与我已过定礼，我怎可袖手旁观。文小姐你放心，待天亮后我立刻想办法带出令弟。”、

戚云祺一番话真情流露，让文丝娘惶惶一天一夜的心终于是得到了一丝安宁，习惯了黑暗后，看清戚云祺儒雅俊逸的面庞不禁泪捷于眶，丝娘在此谢过戚公子。”

文丝娘本就生得美貌，泪盈盈的模样更显得楚楚可怜，戚云祺愣了一会儿后别开眼，文小姐客气了，你的事便是在下的事，必将不负所托。”

既然戚家大老爷不准戚云祺出手救文丝娘，齐成便赶着马车来到了东城秀色坊。戚家三房人，大房在京中为官，二房和三房在扬州府经商。秀色坊便是二房的产业，扬州和京城都有多家分号。

戚云祺和文丝娘的婚事说来也是缘分。戚云祺已是举人身份，去年上京赶考顺便视察自家产业，就在这家秀色坊门口偶遇了文侍郎带着家人挑布料。女眷选布料，文侍郎便在茶室中等候。

文侍郎是爱画之人，茶室中正好挂了几幅山水画卷，文侍郎看得兴起就品评了几句。巧的是那几幅画均是戚云祺所作，他也正在茶室，两人就画作相谈甚欢。文侍郎见戚云祺少年有才，便起了结亲之意。

文侍郎乃是从五品礼部侍郎，戚家大老爷也才是七品主事，结亲之意稍稍透了点出去，戚家大夫人便备礼请官媒登门求亲。原本两家子在今年文丝娘及笄前下了小定，约好等她及笄后请期的；如今看来，却是遥不可期了。

即便是离开教坊司，睡在秀色坊宽敞温暖的大床/上，文丝娘也是心绪难平。事到如今，她依然如在迷雾当中。文侍郎夫妻俩老家在璐州，两边都只是寻常小康人家，也就文侍郎有念书天分在京城为官。文家人口简单，夫妻俩向来与人为善，根本不可能和谁结仇。况且文侍郎早上临走都还和往日毫无异状，怎么会突然遭此横祸？

再说禁卫军搜查出来的证物夜明珠，别说文侍郎接触不到那等贵重物件，就是接触到了怕也不如一副前朝古画能让他心动，事情便显得更为蹊跷了。

想到那被禁卫军搜出来的夜明珠，文丝娘脑海中便浮现出那满身冷意的禁卫军统领荣胤来。大理寺监牢前，荣胤好似说要进宫，进宫干什么？莫须有的证物”是他派人搜查出来的，娘是因他惨死的，他就是个刽子手！

文丝娘将头埋在枕头里，任泪水肆意横流。一直哭到东方显露鱼肚白，文丝娘抹去眼角泪痕，神情坚定地站在了戚云祺面前：多谢戚公子仗义相救！如今你为官身我为奴，齐大非偶，你我婚事就此作罢。另外，不知戚公子将丝娘从教坊司赎出来花了多少银钱？可否再拆借些银两给丝娘为爹娘收尸？幼弟武郎之事也不劳戚公子操心，丝娘自会想办法保他周全。戚公子且放心，丝娘会写下借条签字画押，日后定当加倍报答！”